白凛二话不说,立即退出去。
然而房门已经先她一步关上了。
“如果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在这里，最好还是乖乖待在这里。”
慕归枝很快恢复冷淡如常的表情，好整以暇地说。
白凛脚步一顿,随即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在这里？”她淡淡问。
慕归枝看了她一眼,眼里浮出一丝笑意：“我也是刚知道。”
白凛：“……”
“那这桶水……”她的目光落到盛满冷水的木桶上,平静的神色中夹带犹疑。
“是刚才那两个人自己送进来的。”慕归枝托起下巴，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是融野那家伙安排的,看来不是啊。”
白凛：“……”
她收回对这家客栈的称赞。
“这水是我要的，但我没想到，他们会送错房间……”白凛语气艰难。
仔细回想，她当时指的方向的确有些模糊,楼下大堂又闹哄哄的，店小二忙着做生意，一时眼瘸看错了房间也很正常。
他错就错在，看错哪个房间不好，偏偏看成了融野订的房间。
白凛默默咬牙,恨不得将小二和那两个伙夫一起捆巴捆巴扔去喂狼。
慕归枝听完她的解释，若有所思地慢慢点头：“所以你并不知道我在这里？”
白凛：“我要是知道你在,说什么都不会住进这家客栈。”
“是么？”
慕归枝闻言轻笑,不紧不慢地上前几步,来到白凛身前，而后微微俯身。
“你就这么讨厌我？”
白凛瞥了他一眼：“讨厌你才是正常的吧？”
毕竟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你说得有道理。”慕归枝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可我毕竟帮过你,你这样对我,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白凛：“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做才算过得去？”
慕归枝摸了摸下巴：“跟我回魔域……之类的？”
“那还是继续说不过去吧。”
白凛面无表情地说,余光顺势将这个房间扫视了一圈。
桌子上的茶具没有动过的迹象，椅子也完好如初地摆放着，从这个房间里的种种痕迹来看，慕归枝应该没有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再结合她推门时对方那微微讶异的表情来看……
他多半也是刚到这里。
慕归枝见她露出思索的表情，不由勾唇微笑：“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白凛直言不讳，“你是刚到这里吗？”
慕归枝悠悠颔首：“猜对了。你看，我连一口茶都没来及喝呢。”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桌面上摆放整齐的茶具，懒散的眼神中夹杂着微妙的嫌弃。
不知道为什么，白凛总觉得他是在嫌弃这里的茶水太差。
白凛：“那融野……”
“被我打发出去找茶了。”
白凛：“……”
还真被她猜中了。
话说这融野混得也真是惨，不但要为他订客栈，还要为他找茶找水，做各种他懒得做的事，不知道工资多少，看慕归枝这幅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出手阔绰的领导，真不知道融野兢兢业业在他手底下干活究竟图啥。
不过在得知对方并非特意在此等她出现后，白凛还是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捋了下耳边柔软的碎发，一直有些紧绷的语气也随之轻松下来：“所以你也是为了那个所谓的上古秘境而来？”
“不，”慕归枝直直看着她，眼底幽光浮泛，“我是为了你。”
“……”
她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慕归枝这家伙，别的不说，搞心态的确是一把好手。
“为了我？我最近好像没有得罪您老人家吧？”白凛佯装镇定。
“谁说的？”慕归枝言之凿凿，“那你倒是说说，上次在镜花水月中，是谁承诺过会来找我的？”
白凛：“我没有承诺……”
“但你问了我问题。”
慕归枝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抵在白凛唇边：“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宴席。”
“你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就得用等价的东西来换。”
白凛没有吱声。
这个客栈里，除了她还有温言他们在，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这位神经病魔主不高兴了，牵连到温言栖川他们，那才是真的麻烦。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件事的话，我想我可以解释。”白凛慢慢后移，确保嘴唇不会触碰到慕归枝的手指后才慢慢开口。
“哦？”慕归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的朋友遇到了一点问题，我这人重情重义，自然是要先帮朋友解决掉他的问题，才能再考虑自己的事情。”
白凛一本正经，完全没有一点受之有愧的意思。
“是吗？”慕归枝似笑非笑，“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就是温言了吧？”
“是。”
白凛一点也不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且不说他是道行极深的魔主，就凭那个可以随意进入他人梦境的幻术，就能够为他获取任何他想得到的情报。
慕归枝又道：“那你应该还记得，在温言的幻境里发生过什么吧？”
“当然。”白凛不假思索，突然眉头一蹙，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难道你……”
就算他知道温言陷入幻境一事，也不可能知晓幻境的具体内容。除非他也曾进入过，或者是利用了某种渠道经历了全程……
慕归枝轻托下巴，似笑非笑：“你又猜到了。”
白凛双眸慢慢睁大，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还得多谢你的提示。”慕归枝不紧不慢，“幻境里的我看到了留给你的印记，两相连通，幻境外的我也就凭空多出了这段虚假的记忆。”
白凛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能力也太逆天了吧，连幻境里发生的事都能传给他，那他岂不是相当于全知全能了？
似乎是猜到了白凛的想法，慕归枝耸了耸肩，意兴阑珊道：“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更何况，我对别人的记忆可没有兴趣，都是些乏味可陈的东西，无聊透顶。”
白凛：“那你还偷看我的记忆？”
“我说对别人没有兴趣，这个别人，可不包括你。”
慕归枝似乎心情很好，竟然十分好脾气地对她解释起来。
白凛表情平静，压根不接他的茬。
慕归枝笑了笑，继续道：“不过，这一次，还真让我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白凛：“什么？”
慕归枝：“你想知道？”
“……”白凛一脸无语，“别卖关子。”
慕归枝挑了挑眉。
“你觉得，千景是因为什么入的魔？”
白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是因为你引诱他的么？”
这人是有健忘症还是在故意捉弄她，居然问出这么显而易见且恬不知耻的问题……
“我指的不是这个。”慕归枝伸出拇指，在白凛拧起的眉心处轻轻抚弄，“我的意思是，你认为他是因为什么受我引诱？”
这个问题……
白凛认真思索：“因为太微宗的未来？”
“不是。”慕归枝摇头。
白凛：“因为想要得道成仙？”
“也不是。”
白凛忍不住又蹙眉：“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有你猜不到的时候。”慕归枝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白凛：“快说！”
慕归枝被她一声催促，非但没有气恼，反而愉悦地笑了笑。
“是为了建立新的秩序。”
白凛一愣：“什么？”
“镜花水月映出了他的欲望，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宗门。”慕归枝不紧不慢道，“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杀尽天下恶人，留世间一片清明。”
白凛不明所以：“这、这不是很好的愿望么，为什么会被你引诱……”
“你再仔细想想，这欲望的违和之处。”慕归枝饶有兴致地提醒她。
违和？
白凛闻言，垂下眼睛认真仔细地思索几秒，很快察觉到一丝奇怪的地方。
“虽然愿景很美好，但恶人这种东西是永远也杀不完的。”她认真道。
“没错。”慕归枝淡淡一笑，“所以他想要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白凛：“新的世界？”
慕归枝懒懒点头，微笑里带有隐隐嘲讽。
“一个绝对的，没有任何恶意存在的世界。”
白凛终于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千景真人的愿望是建立一个类似“无妄城”一样的乌托邦。
但无妄城之所以能成功，一是因为它的规模很小，一旦有恶意滋生，城主能够及时地将恶意扼杀在摇篮内。二是无妄城并没有完全消除恶意，它只是将恶意排除在了城外，也就是说，恶意并未消失，只是被赶到了别的地方。
但想要达到千景真人的愿想，就必须消除世间所有的恶人恶事，这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件绝对不可能达成的伪命题。
因为人心不可控。
只要有人的存在，恶意就无法被杜绝。
他的愿望是好的，但也仅仅只能止步于愿望。
白凛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种事情，他自己当然也知道。”
慕归枝发出一声轻笑，黑眸狭长幽深，泛起幽幽的光。
“所以他选择了另辟蹊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