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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灵是没有亲眼见过虞绒绒与观山海的那一战, 自然也没有见到虞绒绒是如何碎尽满山三千剑的。

她当时在宁无量面前撂话要与虞绒绒一战后,本来是想去打听一番,再针对性地做一些准备的。

但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也是万万没料到, 会在墙头被困十天。

但燕灵觉得问题也不算太大, 因为她在墙头被困了足足十天,多少对虞绒绒的符意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

但她到底见过方才傅时画出剑时的起剑,在那样的起剑面前, 燕灵莫名有了一种来自心底的, 对自己起剑的不确信。

所以她横剑在眼前,舍弃了所有的起手式, 周身剑气倏而沸腾!

“听说你很会碎剑,我倒要看看, 你有没有本事也碎了我的剑。”燕灵冷声道,再一震剑,盈尺诀旋身而落!

既然舍弃了所有起手式,虞绒绒在落于比剑台之时所布置的那些压起手的符线,就失去了意义。

她的震剑也很有讲究, 空气中倏而有了某种剑身颤动而起的涟漪, 而这些涟漪也蜿蜒顺着她的盈尺诀第六式而落!

不得不说, 从对战经验和这一剑的效果来说, 燕灵表现得其实比宁无量要更盛一筹。

作为琼竹派的燕大小姐,她确实也拥有一些支撑她骄纵的资本。

但她面对的,毕竟是见过太多剑招,能够在真正繁复的大阵中, 准确挑出那个唯一阵眼的虞绒绒。

又或者说,如果她此刻选择的出剑更保守一点, 舍弃盈尺诀,转而用任何其他的任何剑法,恐怕都极有可能会真的一剑落在虞绒绒面前。

既然乘笔而来,再在比剑台上收笔,那么笔尖带过的每一次流转,留下的当然都是符意。

又或者说,方才江拂柳连打十场留下而未散的剑意,在虞绒绒眼中,也是她可以抬手而勾的符线。

所以燕灵周身剑气才盛,漫天的符意混杂着剑意就已经笼罩了她的所有动作!

虞绒绒起笔。

见画浅金的笔杆在半空转过一道弧线,整个比剑台上的所有已经存在的符线好似被这样一笔搅动,再连带着将燕灵方才那一剑中的剑气也彻底揉碎!

千万点碎裂的剑气若是击中在一起,毫无疑问便宛如百川入海,势不可挡。

但既然碎裂开来,就也不过是涓流细微,只够将虞绒绒的衣袂轻轻掀动。

燕灵眼中微顿,再要起剑,然而虞绒绒刚才提笔而挥,挥后却还有一式落笔!

起剑是剑气,落剑是调息蓄势,再出下一剑。

可起符却显然不是。

只要那支笔在她手里,她想怎么画,想如何起笔落笔再倏而一点,都是她的自由。

所以燕灵的剑气还未再提,整个比剑台上流转的符意已经彻底将她困在了原地!

燕灵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这种被困住的太过熟悉,熟悉到她已经忍不住在头皮发麻,仿佛被唤醒了某种灵魂深处的东西。

……没错,直到此刻,燕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她确实是对虞绒绒的符意很是熟悉了。

但这种熟悉,伴随着的,是条件反射性的凝固和从内心涌起的恐惧。

燕灵连人带剑顿在原地,整个人都忍不住开始发抖:“你撤掉!撤掉这个东西!!!”

虞绒绒才不撤:“不是你先问我敢不敢和你一战的吗?”

“战就战!你别动不动就用你的符困我!困住了还怎么打!”燕灵崩溃道。

虞绒绒闲庭信步上前两步:“我单方面打你,不也是打吗?”

燕灵猛地睁大眼,脑中不期然浮现了宁无量被打得如一条落水狗般的画面,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在疼了,不由得惊惧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虞绒绒倒转笔端,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连燕老妖婆都敢骂,你觉得我敢不敢打你?”

更远一点的地方,二狗悄声道:“嘶,傅狗,是我的错觉吗?你有没有觉得绒宝这个姿势和你刚才很像?”

傅时画面无表情,声音却是显而易见的愉悦:“是吗?”

二狗冷哼一声:“等着,有朝一日,我也要去捞别人下巴!”

燕灵怒极,死死盯着虞绒绒,却见对方好似并不多么生气,只继续轻声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针对我?别不是因为背后那块擂台上的人吧?你……喜欢他?”

背后那块擂台上所指的,自然是宁无量。

燕灵确实是被说中了心事,然而少女心中所想,哪里容得别人这样直白地剖析于光天化日之下?

一时之间,燕灵心头赧然有之,羞愤有之,更多的则是被虞绒绒看穿了后的气恼——别人看穿,她其实不太在意,可这个人如果是虞绒绒的话,那意味确实又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思。

——虞绒绒是宁无量的前未婚妻,且话里话外都表达出了对宁无量的嫌弃和不屑,而她燕灵却偏偏对她弃之敝履的人上了心,再偏偏,以她的直觉,宁无量嘴上说得再轻巧冷漠,但他每次听到虞绒绒这个名字时的反应,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此种种心绪叠加在一起,燕灵应激般故意放大了音量:“我胡说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哗众取宠!境界明明如此低微,不抓紧时间修炼,还要耽误别人修炼的时间,我看你……你是居心叵测!收买人心!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有本事你倒是碎我的剑试试啊!”

“境界低微?”虞绒绒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可你看你分明已经合道,在我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请问,你和其他筑基炼气的同门们,有什么别的区别吗?”

燕灵语塞,意识到自己或许很难在这一场口舌之争中落得上风。

于是她轻轻闭了闭眼睛。

下一刻,她周身的剑气倏而开始暴涨,那种狂暴的程度,竟然让虞绒绒在半空画下的无数符线开始有了松动。她竟是用自己的境界道元,硬生生冲开了虞绒绒在她周身设下的桎梏!

“看到了吗?这就是境界的差距!”燕灵冷笑一声:“炼气期,就算手段通天,也是绝对压不过一个合道期的!”

她剑风逆转,眼神微喜,提剑而上,便要将虞绒绒笼于剑风之下!

这一剑,燕灵只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然而虞绒绒却竟然没有退后半步,而是举笔再画一划!

一道困字符破了,这天地之间,却还有太多……更多别的符。

那些符倒转而下,硬生生将燕灵的剑风再次拦了下来!

剑风与符意之间,两人有了瞬息的四目相对。

“是吗?”虞绒绒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燕灵心中莫名“咯噔”了一声。

下一刻,站在原地的圆脸少女周身气势倏而变了。

她长发翻飞,颊侧的漂亮宝石被风掠起,碰撞出一串清脆,而她周身的风盛到极致时,倏而凝滞,便仿佛天地也为之一滞。

傅时画的眼中流露出了某种笑意,轻声道:“筑基下境。”

下一刻,燕灵只觉得落在自己剑上的符意猛地比之前强了一截。

她心中愕然,却并没有多么惊慌。

对方毕竟是炼气境大圆满,万事俱备时,这样临阵破境,也不是多么稀奇罕见的事情。

而那符意虽然强了一些,但依然在她身为合道期真人,一剑可以挑破的范围内。

燕灵心念动,便要出剑。

然而风竟然再起,漫天雪鹤翻飞,整块比剑台都好似被这样的风笼罩,甚至让其他三块比剑台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停了剑,再向着这里看来!

宁无量在连轴转般的战斗中,有了极其罕见的喘息,然而这样的停顿却来源于虞绒绒的破境,这让他心头顿时有了某种极其微妙而复杂的情绪。

“卧槽,她是又破境了吗?!”

“刚刚小虞师妹还是炼气大圆满吧?我没看错的吧?这会儿怎么已经连跃两阶,到了筑基中境?!”

“等等,你们都等等,她、她的境界还在往上提!”

“嘶——筑基后境了!!!怎么还没停啊!不是天生道脉也可以破境如喝水的吗?!”

一直坐在树梢的十六月探了个头出来,眼神亮亮:“我就说,这位小虞师妹肯定不止炼气,就算是,也只是暂时是。”

虞绒绒其实没有想过具体要停留在哪个境界。

因为她也并不完全是为了让燕灵难看,当然也有被她刚才的轻蔑些许激怒,但更多的,是她觉得,自己确实到了可以破境的时候。

登云梯的时候,她其实便已经窥得自己的道,入了道门,已然合道。

只是这个境界到了,修为却没有到,硬要破境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虞绒绒觉得没有必要。

所以她在等。

等自己的修为一截一截攀升。

所以她在见浮玉山外群山时入炼气中境,在登了梅梢雪峰之巅,顺着山脊一笔落下时,入了炼气后境,闯过一遭皇城国库后,再与傅时画一并走过长街,他入金丹大圆满,她自距离筑基临门之隔。

耿惊花要她多看看这天下,她就看这天下。

她还没有看完天下,但如今所见,却已经足够她自炼气直入筑基,再合道了。

今晚可以破,明天可以破,打完也可以破。

那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所以她平静地看着眼神颤抖的燕灵,气息暴涨,再涨一截。

压在燕灵剑上的符意沉一层,再厚一层。

燕灵的剑越来越重,越来越凌厉,她几乎就要脱手而出,但她还在咬牙支撑。

但很快,剑柄上就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裂痕。

虞绒绒的目光落在那道裂痕上,境界再升。

“试试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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