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人鱼睁开了眼睛。
一张惨白稚嫩的脸,但是那眼里有着不符合这张脸的成熟与睥睨的冷傲感。
人鱼开口:“是你?”
它维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声音有些虚弱。
沈苏禾开口:“多谢你的蘑菇。”
人鱼冷冷的看着她,没说话。
沈苏禾想了想,又重新说了一遍:“多谢人鱼大人的赐福。”
人鱼冷哼一声,算是承了她的感谢。
沈苏禾开口:“一个月后,你将会被公开契约。如果你反抗,下场会很惨。”
人鱼睨着她,浅绿色的眸子冷傲依旧。
她靠近它,单膝抵在石头上,很认真询问:“你,想走吗?”
人鱼打断:“你想说什么?”
沈苏禾稍稍一顿。
她其实,不算多有良心。
但是对这人鱼,有点愧疚。
愧疚初次见面,这人鱼逃出地牢,她捅了它一扇子,让它再次被抓了回来。
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人鱼竟然给了她赐福蘑菇,给她深海的祝福,祝她好运。
除了夙夜,她不爱亏欠其他人。
所以大晚上的,她跑回来了。
沈苏禾开口:“要我,帮你逃吗?”
人鱼盯着沈苏禾半晌,表情变得难测起来,忽而冷笑:“吃了那个蘑菇,体会到好滋味了,也动了要契约我的心思,先用这种小恩小惠让我离开,再想办法跟我契约,是不是?”
人鱼冷着脸傲慢的吐露:“真是,虚伪又贪心的人类。”
沈苏禾摇头:“我不会契约你,我没法契约别的魔兽。”
人鱼上下打量沈苏禾:“你并没有契约兽。”
沈苏禾想到家里榻上那个,她无奈点了点头:“是,但,我家里已经养着一个了,我契约了别的契约兽,它一定会气炸的。”
让她跟别的魔兽绑定,从此以后同生共死什么的,那凶兽知道了怕是要气死。
人鱼从沈苏禾的脸上捕捉到一些细小的情绪。
提起家里养的魔兽,那种无奈跟包容,糅杂出的复杂情绪一下子让沈苏禾眼中像是有了亮光一样。
人鱼挑眉,似乎没想到还有人类会对一个魔兽有这样浓厚的感情。
半响,人鱼的鱼尾从湖水里扫了扫,点头:“你,很不错。不愧是崇拜我的人族。”
沈苏禾听到后半句,沉默了一瞬。
人鱼胳膊撑着石头,强撑起上半身,声音虚弱:“如果是几天前你跟我说,我兴许会走,不过现在我不想逃了。”
“你不逃,也不当契约兽,你会死。”
“死就死。”
人鱼垂眸,看向石头。
那上面,还印着几天前沈苏禾画的那副人鱼图。
它面容冷漠,眼神却闪过一丝黯然,手指一下一下划过那副图的王冠:“被夺位的王,早该死在那场动乱里了。”
它竟然活到了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
沈苏禾沉默。
她再次询问:“真不逃?”
人鱼垂眸。
逃?能逃到哪里去?
它早已回不去深海,又是一条人鱼,在内陆只能被圈养。
如果被人契约,它宁肯死。
良久,它开口:“不了。”
沈苏禾应了一声:“是,我的王。”
人鱼抬头,深绿色的眼睛盯着沈苏禾。
说来可笑,自半年前被抓起来,再没人称呼它为王。
更没有人会用那种尊敬的姿态对它。
它统治了海底一千年,一朝落败的难堪滋味,只有它自己能体会。
失去掌控感,又被人类捉上岸。他是第一个会用尊敬的姿态跟它讲话的人。
所以那天,明明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赐福,还是给她赐了一个蘑菇。
人鱼琢磨着。
要是早点认识这人类就好了。
难得这人这么顺眼。
人类雄性最喜欢的不就是金银财宝子孙后代吗?
它就赐他个子孙满堂,赐他美妾暖榻,享不尽的富贵。
可惜,认识的晚了点。
它低咳一声,哀伤不见,再次恢复了那副睥睨傲慢的样子。
思绪许久,她忽而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一下子抬头看着非臣。
俩人对视上。
非臣大概是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讲完这些事,情绪竟也没什么太大起伏。
非臣温和询问:“沈公子还有问题?”
沈苏禾直直看着他:“夙夜的父君,一千五百年前陨落,你是,他父君的下属,但你是人不是魔兽。”
非臣等着她后面的话。
沈苏禾:“你活了一千多年?”
非臣笑笑:“主子早早预测到这一切,我喝了赤焰金鳞蟒的血,陷入沉睡,在五十年前醒来。受主人所托,照顾少主。”
说到这里,多补充了一句:“原本,按照主人的猜测,少主是在五十年前就该出塔的。不知为何,时间拖了这么久。”
沈苏禾没说话。
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她刚来万古大陆,成为了那个守塔人。
这么想着,她心念一动。
该不会,因为她的到来,影响了夙夜出塔吧?
她捏着衣袍,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想要问的都问完了,她站起身告辞离开,走的干脆利索,不曾有任何停留。
如此深夜,沈家这会儿灯火通明。
原因无他,沈敬国接到了陛下齐戎的密诏。
原本即将睡下的沈敬国,惊的直接坐起身来。
等他接过密诏,看清上面的内容,没敢耽搁,立刻往沈苏禾院子里赶。
沈敬国面色凝重了一路。
陛下密诏【沈爱卿之子沈苏禾一个半月前岭南村疫情处理得当,朕深感欣慰,宣沈苏禾即刻进宫,得以嘉奖】
这乍一听,是好事。
可谁家嘉奖是半夜三更传来,而且还要求即刻进宫的?
他家那逆子,怕是捅娄子捅到了陛下面前。
沈苏禾院子紧闭。
他敲门就敲了好一会儿,迟迟没人来开门,忍不住骂一句,不争气的东西,关键时候净是气他老子。
沈苏禾院子,某间厢房里。
蜚睁开眼坐起身来,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一张厌世脸冷冷淡淡的,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歪歪头。
他穿着里衣,从房中走出去,转了一圈,推门,直接进了沈苏禾的屋子。
隔着层层帷幔,他开口:“守塔人,外面有人找你。”
屋子里馥郁的花香熏的他撇头。
婢女小杏赶忙穿好衣服,急匆匆从下人房里走出,。
少爷不喜欢人伺候,从不留人守夜。
这大晚上的突然被人敲门,以至于有些慌乱。
她连忙打开院子门。
沈敬国从进来,沉着脸:“你家少爷,死过去了?这么大的动静,还在睡?”
小杏连忙跪下赔罪:“家主息怒,少爷,少爷昨夜看书太累了,所以睡得沉了些。”
小杏没说谎,这些天,少爷天天看书到深夜,很认真刻苦,就是看着看着,最后总是会跟那府里养着的那位夙夜大人厮混到一起纠纠缠缠的,怪让人脸红的。
沈敬国一听,脸色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