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语气平平，音调也平，毫无起伏波动。
这他妈是什么难听的说话调子？
阮舟在心里腹诽道，同时脑中冒出疑问：[你谁？]
123-1一板一眼的回答：[我是123-1。]
123-1？总不能还有123-2、-3之类的吧？阮舟一边想，一边又问：[123呢？]
123-1：[我不知道。]
它回复的很快，也很认真。
却似乎绝不会多说一个和回答无关的字。
阮舟沉默了一会，轻啧一声，彻底失去了跟这玩意儿继续交流下去的欲望。
如果123是想拿这东西来恶心他。
那它确实成功做到了。
“姐姐，吃这个。”宣安焰拿着一颗饱满晶莹、紫红色泽似玛瑙般的葡萄堪堪递到了阮舟唇边，献宝似的说，“这是贡品葡萄，超好吃的。”
皇家贡品，意味着稀有。
除了明宣帝和今日生辰的贵妃，最后一盘贡品葡萄被送到了宣安焰的位置上。
由于他把位置坐乱了。
时刻留意各处的宫人们不得不匆忙调换了两个位置上的各样餐具和吃食。
以免晚些时候明宣帝问起。
宣安焰当然不会受罚，他是最受宠的皇子，可宫人们若是没眼力见，在明宣帝跟前伺候的夏公公会扒掉他们一层皮。
顶着“齐满”这身皮囊的一三偏头，看到眼前画面时，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心里在想，难怪老大在离开前那么不放心，一句“看好你大嫂右边那个男的”跟他说了起码不下三遍。
就这种肆无忌惮、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献殷情行为。
如果宣安焰不是皇子。
老大恐怕早把对方杀了。
一三从毫无防备的宣安焰手上抢过葡萄，温和但只浮于表面的笑了笑：“安王殿下不觉得自己这番行为太出格了吗？”
他是很少笑，不过偶尔演一演还是能做的。
宣安焰神色瞬时变得阴郁难看，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没有发火。
而是歪了歪头，故作懵懂不解地反问：“我只是想递葡萄给姐姐吃而已，这件事在齐满你看来居然叫‘出格’吗？”
都快把葡萄喂进他大嫂嘴里了。
还说是在递葡萄。
妥妥的挑衅吧。
一三正想着，又听见少年疑惑、还带着点嫌弃的问：“你的心眼好像有点小哦？”
一三：……
“是啊。”反正说的不是他，一三毫不犹豫承认了，“我确实是个比较小肚鸡肠的人，所以请安王殿下离我夫人远一点。”
“我”字一三说得很轻。
令旁人几乎听不到这个字。
这一下，直接给宣安焰整得没话说了：“……”
而一三的后半句话。
宣安焰干脆装作没听见，他挪开视线，看向阮舟，继续当起他的乖乖小狗，“姐姐，万霞山的枫林正值好时节，明天我们——”
结果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太监尖着嗓子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贵妃娘娘到——”
打断了宣安焰的话。
一三“呵”嗤笑一声，音量不高不低，刚好能够让宣安焰听见。
把宣安焰给气的。
那眼神就跟要把一三剥皮抽筋似的。
明宣帝携贵妃一入殿，众人便齐刷刷跪了下来，异口同声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走到一半。
明宣帝忽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偏头看着宣安焰，拧眉，“安焰，这是你的位置吗？”
单膝跪着的宣安焰仰起头，露着虎牙跟他撒娇：“父皇，我想坐这里嘛，你就准了我吧？”
明宣帝看了一眼他旁边低头的阮舟，自己的儿子就好像从没见过女子一样、巴巴地追着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子跑。
干的那些出格事也都是因为对方。
一个皇子在这倒贴。
自己没脸，连带皇家的脸面也给丢了。
这让明宣帝不仅头疼，而且心口还说不出的堵，追了人大半个月，痴心不改倒也罢了，关键是也没把人变成自己的。
一开始明宣帝的确极其反感阮舟，认为对方是有意在勾引他儿子。
而现在。
明宣帝已经不关心勾不勾引的事了。
每每听到夏公公说“安王殿下又去找容仪郡主了”的时候，明宣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朕也不反对了，但小五你能不能争点气？
跟一介富商抢人都抢不过，还嚷嚷着要当大将军。
实在丢脸。
明宣帝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高高在上，想要什么自有人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所以鼓励儿子夺人妻这件事对他来说。
真不算个问题。
最多就是要批阅几份说着伦理纲常，拐弯抹角指责他不该放任安王的折子罢了。
对于宣安焰的请求，明宣帝没有回应。
不过这显然是默许的态度。
宣安焰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
明宣帝甩袍落座，“起来吧。”
起身坐下以后，一三很隐晦地打量了坐在明宣帝旁边的贵妃一眼，能做到贵妃这个位置，除了家世和手段。
对方容貌有多出众，自不必说。
但让一三有些惊讶的是，与明宣帝有五六分相像的老大，面容剩下的四五分之处，竟然无比贴近贵妃。
想到等会零九现身、殿内这群人可能出现的反应。
一五如果在这里。
那双总爱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怕是要看不过来了吧？
陷入回忆的一三微垂下眸，眉眼在这瞬间柔和得像是被春风拂过一般。
“陛下。”正在这时，御使大夫站起身，面朝明宣帝拱手行礼，“臣有要事禀报。”
贵妃生辰哎。
什么要事非得现在禀报，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这个念头。
可熟悉御使大夫的人都知道。
这位大臣是压不住事的，一旦他确认这件事必须要明宣帝处理，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来找明宣帝。
明宣帝更是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毕竟御使大夫曾因一件急事打断过他和妃子的欢/爱。
贵妃生辰宴又算得了什么。
明宣帝头疼的揉着额角，“何事？”
御使大夫：“此事与贵妃娘娘有关……”
贵妃心头莫名一跳。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所有人都被迫听到了一个埋藏近十九年的惊天秘闻，感知着殿内因为明宣帝铁青的脸色而越来越压抑的氛围。
众人的头一个比一个垂得低。
听完。
明宣帝没有看面色早已煞白的贵妃一眼。
“真好啊，原来这就是朕亲封的贵妃。”他转着玉扳指，眸色冰冷，怒极反笑，“宫人口中至善至纯的贵妃娘娘。”
扑通——
贵妃跪在了明宣帝跟前。
她望着明宣帝，眼泪簌簌下落，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陛下，双生子不详，臣妾实在没有办法啊……”
明宣帝没有看她，而是问御使大夫：“那个孩子在哪？”
谁都能听出他正强压着滔天怒火。
御使大夫：“正在偏殿等候陛下召见。”
明宣帝转扳指的手一顿，“宣。”
在明宣帝以及几位皇子公主的注视下，身着一袭紫袍的男子缓步从殿外走了进来——此人正是零九。
看清他长相的那一刻。
整个大殿寂然无声。
太像了。
粗略一看，近乎完全就是年轻时候的明宣帝，仔细观察又会发现，零九长得还有些许像贵妃。
可无论像谁多一点。
都没人能质疑他身份的真假。
明宣帝站了起来，他打量着零九，越看，越觉得好像看到了刚及冠的自己，锋芒毕露，如同一柄开锋的剑。
于是年轻时干的那些混事也不可避免的浮上脑海。
明宣帝一时感慨万千。
他从上位走下，继续打量着零九，明宣帝是面无表情的，使得本就漆黑的眸子愈发深冷，好似寒意料峭的严冬。
被明宣帝这么盯着，鲜少有人能够毫无异样。
偏偏零九做到了。
他面不改色的任由明宣帝上下打量着。
两人的气场甚至有些不相上下。
见状，明宣帝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之色。
宣天成没断手前，明宣帝就没考虑过传位给他，如今断手了更没可能；宣和耀又太温和，压不住那些老臣；
至于宣安焰，他一心想当将军，对皇位简直不屑一顾。
剩下的几个皇子在明宣帝看来，基本都是些歪瓜裂枣，当闲散王爷可以，继位就别想了。
这一通看下来，居然没一个明宣帝中意的继承人。
不过现在他或许有了。
“跟朕来。”
说罢，明宣帝带着零九离开了乾清宫。
皇帝一走，再加上双生子事件，贵妃这生辰宴还有什么好继续的？故而宫宴热闹开场，却十分潦草地收了场。
*
御书房。
明宣帝问：“会下棋吗？”
零九：“会。”
明宣帝挑了挑眉，一边走向坐榻，一边说：“那就陪朕下盘棋吧。”
……
看着被黑棋围剿厮杀的七零八落的白棋，显然败局已定。
明宣帝遂放下手中棋子，轻轻摇头，“朕输了。”
零九沉默地放下黑棋。
一段很长时间的寂静过后，明宣帝忽然出声问道：“你想当皇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