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年有颐 第15章 差别的待遇

“来来，秦彬，快吃，这是你最喜欢的鳝筒。”

“老头子，多给他搛几块呀！还有，这红烧蹄膀，也是他欢喜吃的。”

“啊呀，我不是在挑肉搛给他吗？秦毅去少年宫参加活动了，蹄膀骨头带筋他喜欢吃，得给他留着。”

“阿奶，你尝尝我的七喜。”

“去，小姨爹一来，东杰你这小赤佬又‘人来疯’，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吃饮料的。”

“那一会给阿爷敬生日酒，阿奶你喝什么呀？”

……

季存去晒台取下晾干的唯一一件衬衣，准备穿上参加第二家单位的复试，就听到弄堂对过的任家传来热闹喧嚣的声音。

顺眼看去，任家楼上的窗户大开。隔了窗纱，可见窗边的台扇高兴地旋转着，陪伴室内圆桌旁挤挤挨挨的人们把酒言欢。

任家旺背对窗，起身不断搛菜肴，往侧旁一个中年男子的碗碟内放。坐在他另一侧的杜雪珍，一边催促丈夫为人搛菜，一边推开任东杰递过的饮料瓶子。

季存听谈话，判断这天可能是为任家旺庆祝生日，家里来了亲戚。

他拿衬衣的手不由一顿，想到：再过一个多月，父亲也要过五十岁生日了。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早一点拿到工资，给父亲买件像样的生日礼物寄回去？

带着如此心思，季存爬下晒台铁梯的动作不由快了些。

“小心烫着！”

他脚刚落地，就惹来一声急促的惊呼！

季存本能侧身，向杨家墙边让了一下，见念申小心地用一块抹布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锅，从煤球炉边转身过来，此时，正紧张地停了脚步，提防碰烫到他。

“咔咔——”

咏兰身穿围裙，一手打着鸡蛋，一手端只海碗从门内出来，催促在门外就着水盆洗菜的丈夫：“小葱洗好了吗？先给我。”

见谈培祥点头，她转头催促女儿：“念申，你小心点，把汤送到楼上就赶紧下来，跟我去西点屋把生日蛋糕取回来。”

“还是我跟你去吧？念申跟着我们忙了一上午，让她到楼上坐下来，吃点菜。”谈培祥起身，将洗好的小葱交到妻子手里，甩了甩湿漉漉的手。

咏兰略微犹豫地看了眼女儿，摇头：“还是她跟我去吧。到时候就说：这只蛋糕是她给我爸买的，让我爸妈高兴高兴，也堵堵咏萍的嘴。你一会洗好菜，再去买点生煎，咏刚喜欢吃。他刚才给东杰拷机留言，说马上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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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咏刚回来啦！”

季存拿着包正去参加复试，在弄堂中遇到一个身材高壮、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还隔着一些距离，眼尖的烟纸店老板就向他热情地打招呼。

“是啊，赶回来给我爸过生日！我买了新鲜的海产！”咏刚开心地举了举手中拎的袋子。

季存看看时间，想到面试时可能需要做记录，就停下步子，要去烟纸店买个小本子与圆珠笔。

不料，咏刚大步带风，抢在他之前到了店前，从裤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几百元钱，“啪”地拍到柜台上：“帮我拿箱最好的黄酒，我带回去给家里人配海鲜吃。再帮我拿条红双喜香烟。”

“呵，咏刚你赚得到，孝顺起来也舍得！”烟纸店老板忙不迭点头，一边寻酒拿烟，一边奉承。

“赚得到有什么用？”咏刚叹气，并没在意来到身边的季存，“以前的家主婆嫌我没房子，又讨厌我经常出海照顾不到屋里，扔下东杰跑了。我爸妈帮衬我照顾东杰，我孝顺些算啥？”

季存闻到特有的鱼腥气从他身上飘传过来，不免细看咏刚，发现这憨壮男子眼中……

“快回去吧，你爸妈一早就备了许多菜，你妹夫也来了。你大姐夫一早还跑来买了整箱的饮料。”店老板将烟放到黄酒箱上，一起推到咏刚面前，劝慰，“过去的事，不要想了。等东杰讨了媳妇，你自己争取再寻个搭伴，等退休以后好好过日子。”

“呵呵，啥人知道我寻得着寻不着呢？现在不敢想退休的日子，先伺候东杰寻媳妇吧！”咏刚一把抱起烟酒，转身往家里去，声音落在了身后。

季存告知店老板自己要买的东西，再看咏刚，感觉他兴奋的情绪，忽地低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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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从天边漫上来，透过浦东部分工厂上方缭绕的浮尘，撒在季存疲惫却脚步轻快的身上。

他，得到了今天复试的单位——一家出版社的认可，双方约定了最后一关的面试时间。面试人还告诉季存：凭他的优秀，最后的面试可能就是走个过场。

卸下近期一直背负的紧张，季存感觉到了蓬勃的食欲！

经过弄堂中的烟纸店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要多买几包自己喜欢口味的方便面。

弄堂深处，传来任家旺老夫妻的声音：“咏刚，你送送秦彬。秦彬啊，你和咏萍回去慢点噢！”“咏刚带回的海鲜一定要放冰箱里！”

道别声中，季存见到咏刚送咏萍夫妻向外走了出来。

咏萍一路说笑着，一只手相当自然地搀着兄长咏刚的胳膊。与她对咏兰的态度相比，显出截然不同的“待遇”。

路过季存时，咏刚说着气话：“东杰一吃完饭就跑了，也不晓得小赤佬跑到啥地方去了。一点不懂事！看看阿姐的念申，一直帮着收拾台面，真乖巧！”

咏萍将搀他的手抽了出来，在兄长胳膊上轻拍了下：“她乖巧有什么用呀？到现在天天出去找工作，还没寻到。营业员、收银员、业务员，人家都嫌她不会说上海话！平时做点家务事，笨是笨得来——！”

“她刚回上海，不熟悉嘛!”她丈夫秦彬不赞成，反问咏萍，“暑假剩下不到半个月了，你还要让秦毅在这里住多久？”

“回去谁带他啊？我要上班，你妈又不能烧饭。你嘛，就更加不要讲了，就靠我烧好小菜冻在冰箱里过日子。”咏萍不满地怨怪。

大舅哥面前，秦彬眉间跳出了不高兴：“我的工作你明白的呀，现在浦东用电量越来越大，厂里忙！我妈是真想秦毅了，你过两天还是让秦毅回去陪陪她，多讲讲话吧？”

咏萍不情愿：“她天天睏在床上，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闲话。秦毅是个小学生，陪在她边上，有啥意思？”

“你！”秦彬有些生气了，“再怎么，秦毅是我妈的孙子，陪陪阿奶怎么了？”

咏萍也恼了，停下脚步：“秦彬，当着我阿哥的面，你不要阴阳怪气！你只顾忙厂里的事，家事从来都是丢给我！以前你妈还可以择择菜、晒晒衣服。大前年，她中风躺倒床上，家里的事就全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照顾你们父子生活不算数，还要伺候你妈！”

“我两个阿妹不是轮班来照顾的吗？怎么就是你一个人了？”秦彬的不满收了些，却不服气地反驳。

咏萍冷笑：“哧！你两个妹妹说是轮班，可动不动寻着这个理由、那个理由不过来，打个电话就要我赶回去！”

“那你就带着孩子一直蹲在娘家好了！”秦彬真生气了，不顾老婆，自己往弄堂口急走。

咏刚推了咏萍一下，自己急忙去追：“秦彬，你不要生气，我明天送秦毅回去，顺便也看看你妈。”

“阿哥，谁要你多管闲事？”咏萍一甩手，索性转身，回任家去。

秦彬不满的声音追了过来：“任咏萍，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光讲买水果，你给娘家的都是挑好的，带回去给我娘的都是处理的便宜货！”

咏萍转回头，带着哭声冲丈夫大喊：“我这样又怎么了啊？秦毅从小是谁带大的？我爸妈隔夜菜从来舍不得给秦毅吃，你妈连摆馊的菜也直接朝秦毅嘴巴里喂！更不要讲：你每回来，我爸妈大包小包给你带回去。我在你妈面前当牛做马，她除了嫌我做得不如女儿好，还给我啥呀？”

秦彬瞬间炸了：“那，那你干脆不要做秦家媳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