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屹至今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短暂而刻骨铭心的军旅生涯。
那天，他忽然接到紧急任务，要营救自己的队长一家。
那时候，他的心情沉重又紧张，愤慨又激动。
他们急速赶到，杀红了眼，与歹徒搏斗。
可是冲到里面时，场面惨烈，楚队只剩一口气了。
他永远不能忘记楚队那时候望着他的眼神。
是信任，是托付，是请求。
是相信他能把溪溪带出去，也相信他能照顾好溪溪。
肖屹回忆起当年，心中一痛，他洒了一杯酒。
等浓烈的酒没入石缝中，浓郁的酒香渐渐在寒风中散去，他开口喊道：“爸，妈。”
喊完之后，他自己也莞尔一笑，眼眶有点热，道：“喊了十多年楚队，忽然改口，唐突了。”
如果楚队夫妇还活着，难以想象他们的表情该是多惊愕。
楚队大概会一脸严肃，用锐利的目光从头到脚将他审视一遍。
他大概会是世上最不好对付的老丈人。
英明又威武。
他家溪溪也会底气十足，因为她有一个坚毅又刚硬的父亲做靠山。
“很遗憾，只能以这种方式，向您们求娶溪溪。”
他又洒了一杯酒。
“多希望能像别人家女婿一样，为了求娶人家女儿，豁出性命陪岳父喝酒。”
可他们翁婿，只能用这种方式。
“哪怕阴阳两隔，我的诚意一点不少。”
“爸妈，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会珍爱溪溪一生。”
“守护她一生。”
“照顾她一生。”
“我爱她。”
“以后，她就是我首长。”
“请你们，把她嫁给我。”
冷风卷起他庄严又真诚的誓言，像是要送去某片未知的地方。
肖屹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楚溪在肖屹边上，眼泪不停地坠落。
“啪嗒啪嗒”的砸在青石地砖上。
冬日越升越高，光线穿透层层厚云，一束强光照射在石碑上。
青色的石碑倏然明亮起来。
两人无法忽视这道强光，微微抬头，目光迎向阳光刺破云的方向，微眯双眸。
云层渐渐散开，阳光明媚而温暖。
肖屹站起来，身姿如松，向他们郑重敬了个礼。
肖屹收起敬礼的手，牵起楚溪，“爸妈，会常来看你们。”
“以后，都不是我一个人来看了。”
楚溪抹掉眼泪，扬起笑容，鼻尖被寒风吹得红红的，眼睛被泪水洗过也红红的。
可整张脸在日光下依旧显得明艳动人。
她说：“爸妈，嫁给别人我不知道。嫁给他，我会很幸福的。”
肖屹侧眸，注视着她，心里很甜。
她相信，跟他一起，会很幸福的。
肖屹心中柔软得像水一样，喃喃般保证道：“嗯。我们会很幸福的。”
两人在碑前站了一段时间，眼看午饭时间快到了，便携手回家。
两人从陵园出来，一路牵着手。
楚溪靠在肖屹的肩膀上，两人依偎着，走过一个个碑前。
她从来没跟肖屹聊过自己爸爸，如今倒是可以坦然地跟他聊自己爸爸。
她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晃了晃他的手臂，问道：“哥哥你说我爸要是活着，你能这么轻易娶到我吗？”
肖屹闻言，稍稍想了一下，笑道：“没准我们三年前就成了。”
“哦？”楚溪惊讶了，脑袋微微从他头上离开点，注视着他流畅立体的侧脸。
肖屹推测道：“我不需要养你，就不会禁欲，没准早就看上你了。”
“楚队没死我没受伤，我继续当兵，我肯定时不时会去拜访楚队，那就会遇见你。”
“然后，被你偷心。”
“我会被楚队狠狠地考验一下，但最终肯定会同意的。”
楚溪拍他，娇嗔连连道：“噫！”
“你说谁偷心？！”
“那时候你没养我，我才不会先喜欢上你呢！”
“肯定是你想方设法来偷我心！”
居然没养她，还想让她来偷他的心。
想得美！
哪有这么好的事！
要是没有那十几年的依赖，肖屹进来，没准她只是淡淡地来一句：“大哥，您哪位？”
毕竟，她也碰到过不少帅哥，她不是看见帅哥就喜欢的！
肖屹不禁失笑，连声讨饶：“对对对。”
他忽然停下脚步。
笔挺地站直，认真地注视着楚溪，说：“我一定处心积虑来偷你心。”
楚溪被他的郑重搞得有点不好意思，立即决定宽宏大量。
她展颜一笑道：“不过，我要是能偷你心，好像也挺厉害的？”
肖屹笑起来，“嗯。那一定会被你轻易偷走。”
他绝对不敢再让她有一丁点难度。
楚溪笑得甜蜜，可脑筋一转又觉得逻辑不通，说：“可你不禁欲，没准女朋友交了好几个。”
“我十八的时候，你都二十九了，肯定交过好几个女朋友。”
“我爸是你领导，知道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年纪又那么大，才不会同意。”
肖屹却一口否定，“不可能！”
“我就是为楚教授量身定制的。”
“不可能交别的女朋友。”
“就是高中时，人家都在早恋，我也没有动过什么心思。”
“年少最蠢蠢欲动时，我也没有。”
楚溪眼神促狭，姑且相信他。
她笑容甜美，接着想象道：“你要是对十八的我有想法，我爸大概不是狠狠考验你，而是打死你？”
肖屹：“过程可能确实十分惨烈。”
两人都能想象这场面是如何刀光剑影。
肖屹俊脸微微凑近楚溪，说：“可是，爸很喜欢我。”
当年他是最受瞩目的新人王，楚队也亲口给他高度评价。
肖屹说：“爸说：本以为我是个贵公子，还嫌烦，懒得伺候我。他还请求领导把我塞到别的队伍。”
“没想到我能力出众还特别能吃苦。确实是个汉子，有军人的骨血。”
不过，后来重伤，无缘山河。
楚溪被他逗笑，凤眸笑得眯起，眼里荡漾着微光。
原来她爸爸是这么评价肖屹的！
忽然，楚溪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子，噘起唇说：“真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不然我也是有爸爸当靠山的。”
肖屹捏了捏她的手，说：“我这座靠山不够结实么？”
楚溪扬起下巴，笑，“嗯嗯！人不可以太贪心哒！”
两人一路幻想着亲人在的场景，边走边说。
两个相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陵园大门，留下耳语般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