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标和孙传庭都是大吃一惊。
蒸汽机的出现,是王徵的功劳,因此才得以命名为‘王徵机’。
然而蒸汽机的改进和实用,方以智却当居首功。
蒸汽机用于纺织业,正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出身桐城方氏,又是曾经的金陵四公子,才华横溢,名动江南。
另外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份,他是国师的首席大弟子。
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对整个大明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更为严重的是,若是天主教的奸计得逞,方以智被掳往泰西,被红毛夷掌握了先进的蒸汽机技术,将会给大明造成巨大的威胁。
三人一起看向云逍。
谁知云逍却是淡然说了一句:“无妨。”
三人心照不宣地一笑,悬着的心轻轻落地。
开玩笑,国师能未卜先知,还算不到天主教的这点伎俩?
……
两个多时辰之前。
浦东的一座工棚中,灯火通明。
方以智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一台大型蒸汽机,那痴迷的神态,如同是在端详痴情已久的美少女。
此时的他,再无半分江南才子的风采,反倒像是一个低贱的工匠。
对于常人而言,他这是自甘堕落。
然而在他内心来说,自己如今已经是脱胎换骨。
“方先生!”
一名助手匆匆跑来,递上一封请柬,“外面有人送来的,说是您的一位故人。”
“故人?”方以智疑惑地接过请柬,扫了一眼,诧异地道:“魏学濂?”
魏学濂,属于根正苗红的东林党二代。
他的父亲就是昔日东林大佬,被魏忠贤所害的魏大中。
方以智和魏学濂曾同为复社成员,也曾一同信奉过西来之教义,相互引为知己。
只是后来,某道士横空出世,方以智跑偏了。
他成了‘科学’的重要实践者,以往的那个圈子,自然而然地也就渐渐疏远了。
“有请!”
念及是故友,方以智没有多想,欣然应允了这场宴请。
方以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直奔陆家嘴而去。
随着浦东的开发,大量工厂、货栈云集,上海县如今空前繁荣,陆家嘴也成了最为繁华的地带。
方以智来到一座酒楼,被带到一间雅间。
魏学濂一袭华服,早已等候在此。
他见到方以智,亲自上前执其手,状极亲热,“密之兄,你我二人可是许久未见了!快请上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魏学濂屏退了左右,雅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凝视着方以智,忽然幽幽一叹:“密之兄,你我当年一同领受主的福音,一同探讨主的教义,你难道就真的都忘了吗?”
方以智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坦然道:“学濂,此一时彼一时。”
“过去我等崇信西教,不过是因前路黯淡,茫然无目标。如今,师尊为我等读书人,为天下万民,指明了一条真正的强国之路。”
“以智早已下定决心,此生只信奉科学,只为国家效力。”
“强国之路?”
魏学濂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脸上那伪善的温情终于褪去。
“密之兄,你还看不透吗?大明王朝,早已从根子上腐朽不堪,纵有云逍这等妖人粉饰,也终究是回天乏术!”
“你看看这所谓的‘新政’,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与天争利,与民争利。到头来,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而主的国度,那才是真正的文明之光。在泰西,国王与学者,都将在教皇陛下的光辉指引下,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时代!”
“魏学濂,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以智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说别的都行,哪怕是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可以容忍。
攻讦老师,那就触到逆鳞了。
魏学濂也摊牌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和一封信,推到方以智面前。
“密之兄,我今日是来拯救你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只要你愿意迷途知返,带着你脑中的那些图纸,尤其是改良蒸汽机和新式纺织机的核心图纸,随我一同前往泰西。”
“我以主的名义向你保证,你将获得一个伯爵的封号,一片属于你自己的领域,以及你想象不到的权势、金钱,还有女人!”
“你将成为全欧罗巴最尊贵的学者,你的名字,将与那些伟大的圣贤并列,这才不枉费你的惊世才华!”
方以智双手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昔日故友。
“魏学濂,你,你这个无耻国贼!”
方以智指着魏学濂的鼻子骂道:“我真瞎了眼,竟与你这等数典忘祖、卖国求荣的败类称兄道弟!”
“你父亲魏公,若泉下有知,怕是要从坟墓里气得跳出来大义灭亲!”
方以智一把将桌上的地图和信件扫落在地,慷慨陈词:“你以为我方以智是什么人?我毕生所学,皆为报效国家,造福万民!”
“我的荣耀,是在浦东的工厂里,看着那国之重器轰鸣运转。我的财富,是看到天下百姓能穿上暖衣,吃上饱饭!”
“这些又岂是你那肮脏的黄金,还有蛮夷之邦的头衔所能比拟的!”
“让我背叛大明?痴心妄想!”
魏学濂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也终于被撕得粉碎。
他缓缓站起身,眼神变得阴狠而狰狞:“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他将酒杯丢在地上。
数名大汉冲了进来,将方以智团团围住。
“魏学濂,你敢!”方以智又惊又怒。
魏学濂冷笑一声,“我不敢?密之兄,你太天真了。既然你不肯为我主贡献你的智慧,那我便只能带你离开野蛮愚昧的明国,奔赴文明!”
“打晕了,带走!”
魏学濂挥挥手,那几名大汉一拥而上。
方以智奋力反抗,混乱中,脑袋挨了一记重拳,眼前一黑,当即昏迷了过去。
接着他被塞进了一只大木箱中,从酒楼后门运出,被迅速抬上一辆早已等候在后巷的马车。
随后一路向着港口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