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第一批数千人踏上克日伦河北岸时,他们的眼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庆幸。
谁能体会到千军万马过冰层时的恐惧和战栗?
尽管民夫已经先一步在冰面上铺下了厚厚的干草皮毛木板等物,可是当那么多只马蹄踩上去时导致冰面嘎吱作响,他们的心里还是无比的忐忑。
而事实上,他们也亲眼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看一眼的可怕场面。
其中有好几人就是,在距离他们不过几步远的地方,一块冰面忽然间断裂,当场就有几十人掉进河中。
这样的恶劣天气之下,河水冷得刺骨,很多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在落入冰面之后很快就没了生息。
或是被淹死,也或是被冻死。
眼前的世界依旧是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们现在好歹踏上岸了。
过河的人越来越多了,渐渐的北岸上终于聚集了大片人马,预计约莫已经有了近三万之数,只是不知道在这过程中究竟有多少人将从此长眠于冰下。
先锋主将卡瑟姆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风灌入肺中,让他终于冷静了些。
他努力辨别了一下方向。
情报显示,鞑靼王庭金帐就在西北方的一片荒野上,除了北方有一片十余里长的山脉,其余皆是一马平川,再无遮挡。
卡瑟姆完全不在意扑面而来的雪花,也没有感觉到寒冷。
既然幸运地过了河,那么接下来就是他立功的时候了,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鞑靼那个新任小可汗的面前,然后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鞑靼余孽杀个干净。
美好的想象让他浑身发热,于是吐气开声,喝道:“集合,目标西北!”
军令传出,很快大军开始重新动了起来,大队人马盯着风雪艰难地前行着。
没人发现在队伍的后方,有一队人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大军,沿着克日伦河岸往东而去,在完全脱离大军视野后又转而北上。
风雪中行路的艰难是难以想象的,但对于胡人的军队来说也不是无法接受的,就是时间用得久一些而已。
时间会久,但终归是会到达目的地的。
不知是不是巧合,风雪忽然有了短暂的停歇,而一片连绵的营帐也出现在视野的前方,平坦的荒原上毫无遮掩,只有在最外围布下了一圈防守。
每隔百米燃着的篝火堆在风雪中也已经火光暗淡,奄奄一息,至于守卫的人却一个都不见。
“鞑靼人必然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鬼天气发起奇袭!”
卡瑟姆心中很是得意,也很是期待。
他抬起一只手,沉声喝道:“都有……突击!”
喝声伴着那只手落下,军令瞬发,身后的大军早已等待着,这一刻全体加速,朝着前方冲去。
三万人分成了三路,卡瑟姆率领一路直扑,另两路则照例分两翼包抄。
卡瑟姆心潮澎湃,一马当先率众冲杀过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营帐,手中紧握着出鞘的长刀,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收割鞑靼人的脑袋了。
大地之上,几万人像一股汹涌的洪流般朝前冲去,地面都开始有了明显的震颤。
距离最外围的营帐还有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直到这时,最前端的胡人才开始发出冲锋的呼喝声。
“杀!”
一片接着一片,杀声震天,气势惊人。
然而此时的卡瑟姆忽然心中一惊。
就算天气原因,就算鞑靼人毫无防备,但是没可能距离这么近的冲锋都察觉不到。
难道……
这个念头才刚从卡瑟姆心中升起,前方昏暗模糊的视野中忽然像是有了些变化,看不太清,依稀能看到好像鞑靼人最外围的营帐忽然掀开了帐帘。
胡人的战马奔腾迅疾,短短时间已经距离敌营更近了,应该只需几息时间就能冲进去了。
忽然间,那排营帐中爆发出一连串璀璨耀眼的火光,再接着就是不绝于耳的震天爆炸声响。
卡瑟姆的心猛地一沉,大惊失色。
“不好,有埋伏!”
可是这个想法才刚出现,他就只觉胸口好像被一辆疾驰的战车撞上,一股巨力将他从马背上掀得倒飞了出去。
卡瑟姆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他终于看清了,那些掀起的帘帐下是一座座火炮,是他非常熟悉又无比忌惮的,来自大武的火炮。
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终于远远落地,同时他还看到对面的敌营中忽然冲出一支骁勇剽悍的骑兵,冲在最前方的一名骑兵手中紧握着一杆大旗,招展的旗帜上是一条威武狰狞的金龙。
这是……龙旗?大汗不是说大武最晚也要明年才会向草原出兵么?
卡瑟姆茫然,卡瑟姆不解,卡瑟姆卒。
而冲在最前端的那个年轻将领面容坚毅,眼中带着等待已久的兴奋。
正是大武那位不争皇权只热衷征战的冯王,姬景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