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葛民华精心挑选、志得意满的“观澜院”,在那片宫殿的映衬下,突然就觉得不香了!
修行之人本不重外物,可这对比,实在太过惨烈。
连斩妖阁几人自己,望着那片行宫,眼中也难掩讶异。
“这不合规制吧?”赵天风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审视,“老夫带队数届仙门大会,从未听闻有哪派弟子能入住行宫重地。”
“以往确是不能,”查不同微微垂首,随即抬眼看向杨毅,态度愈发恭谨,“然此次乃陛下亲谕:御弟殿下驾临帝丘,当以行宫相待。”
“御弟?”
这个被尘封许久的身份骤然被提起,连杨毅自己都怔了一瞬。
整日在斩妖阁修炼,与同门插科打诨,谁会在意这世俗朝廷的封号?
无非是几家店铺的实惠罢了。
此刻站在这万泰山下,听着宫人口称“殿下”,他才真切感受到这层身份在燕都的分量。
“咳,”杨毅摸了摸鼻子,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腼腆”,“这……怪不好意思的。”
他顿了顿,对着皇城方向遥遥一拱手,“皇帝哥哥有心了。”
随即,在葛民华等人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斩妖阁一行人沿着更为宽敞整洁的山道,一路向上,消失在那片象征着无上尊荣的行宫门阙之内。
葛民华只能自我安慰:等蓬莱、天机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来了,看到自己也只能住下面,大概……也能找回点优越感吧?
行宫之内,虽比不得皇城大殿的极致奢华,却也处处透着皇家气度。
庭院开阔,古木参天,奇石堆叠成趣,引活水潺潺流过小桥,一派清幽雅致的园林景致。
查不同率众侍从将众人安顿妥当,便识趣地告退,言明侍者皆在外围候命,非召不入,以免打扰仙师清修。
对此安排,斩妖阁众人自然乐得清净。
刚在正殿稍作休憩,便有访客至。
“哎呀呀!赵师兄,贵派竟能下榻行宫?这可真是……天恩浩荡,尊荣无匹啊!”
来人踏入殿门,环顾四周,难掩惊羡之色。
他身着云纹道袍,头戴高冠,面容清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苗师弟,十二年不见,风采依旧。”赵天风起身相迎,招呼弟子们落座。
侍者早已在殿中设下蒲团矮几,众人分宾主落座。
杨毅面露疑惑。
南宫明月传讯,解释道:这是道明派的掌门,叫苗通明。算是自己人。
“赵师兄谬赞。”
苗通明笑着摆手,目光扫过杨毅四人,尤其在杨毅身上停留片刻,赞道:
“这才是真正的英杰气象!
“早听闻斩妖阁新一代弟子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前些日子我还忧心此届大会,如今见了贤侄们,这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你道明派弟子,亦是朝气蓬勃。”赵天风客套一句,目光掠过苗通明身后那三位略显拘谨的年轻弟子,语气平淡。
他性子古板,这般场面话已属难得。
各大仙宗开枝散叶,依附其存在的小门派不计其数,道明派便是其中之一。
苗通明早年也是斩妖阁弟子,卡在六阶巅峰多年,心知大道难求,便索性在燕都城外开宗立派,专为那些天赋平平却又渴望“沾点仙气”的富家子弟、官宦之后提供“修行”服务。
学费高昂,要求宽松,主打一个“宾至如归”。
若真遇到天赋好的苗子,他反倒会推荐给斩妖阁,也算结个善缘。
此次带弟子提前拜会,便是仙门大会前的惯例,混个脸熟。
万一在百门争霸中碰上,也能得些照拂。
“师兄过誉了,几个不成器的顽徒,带他们来见见世面罢了,不敢奢求成绩。”
苗通明自谦道,随即话锋一转,略带责备地看向身后,“说来惭愧,本有四人,偏那许平志又不知跑何处野去了!出发前千叮万嘱,还是这般散漫!”
“师尊,许师兄他……许是家中临时有事耽搁了。”那名女弟子怯生生地小声辩解。
苗通明瞪了她一眼,女弟子立刻噤声低头。
“此届大会不同以往,”赵天风正色道,“燕都暗流涌动,令弟子们行事还需谨慎些。”
他暗示了魔门可能生事的消息,但未点明。
“师兄所言极是!”
苗通明深以为然,面色也凝重几分,“不瞒师兄,仙门大会尚未启幕,这几日燕都城内已是怪事频发,颇不太平!”
“哦?有何怪事?”赵天风问道。
苗通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师弟我前几日便亲身遭遇了一桩,堪称离奇诡谲!”
“我道明派山门脚下,有一小湖,名唤‘碧波塘’。”
苗通明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回忆的凝重,“湖水清碧,岸线蜿蜒如龙盘踞,碧波荡漾。地方不大,胜在清幽。”
“前些时日,附近村民惶惶然找上山门,言道碧波塘中接连数日,有血水翻涌而上,染红了大片湖面,恳请我下山查看。”
作为扎根燕都城外多年的“地头蛇”,苗通明与四邻八乡关系密切。
这等诡异之事,村民自然先想到他。
“我当即随村民下山,至碧波塘边。果见水面浮着一层暗红,腥气隐隐。
“我掐避水诀潜入湖底,只见水色浑浊,血丝弥漫。循着那血色最浓处寻去,竟在湖底乱石中发现一处隐秘洞窟!
“那血水,正是从洞窟深处汩汩涌出!”
苗通明的语速放缓,仿佛重回那阴冷湖底:“我小心探入洞中,一具黑漆漆的棺材,静静躺在洞窟中央!
“棺盖并未盖严,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从缝隙中不断渗出,将周遭湖水染得一片猩红!
“我疑是阴邪作祟,便以法力摄住那棺椁,将其带出水面,置于岸边日光之下。
“说来也怪,离水之后,那棺椁便不再渗血。在众多村民围观下,我施法揭开了棺盖……”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心有余悸:
“棺中躺着一具女尸!身着宫装,容貌……栩栩如生,肌肤甚至透着活人般的润泽,神态安详,如同沉睡。
“观其服饰形制,绝非寻常百姓。
“更离奇的在后面!”
苗通明的声音压得更低,眼中带着难以置信,“我门中有一弟子,其父乃五品京官,曾随父入宫赴宴,远远见过凤驾!
“他只看了一眼那女尸的侧脸,便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对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