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长话短说。”
零九在打断男子说话的同时，换了个坐姿，显得慵懒又散漫，他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事。
做好长篇大论准备的男子瞬间卡壳：“呃这个……”
零九淡漠的看着他。
加上他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
有那么一霎，男子觉得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明宣帝——
刚登基时，朝中老臣仗着资历经常对明宣帝的决议指手画脚。
每当这时，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明宣帝就会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盯着老臣。
整个金銮殿的空气都会因此凝滞。
同时，所有大臣会下意识低头，连喘气声也放轻。
等男子从回忆中脱离，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无意识地低下了头，显露出一种恭敬而臣服的姿态。
男子嘴角一抽，这是什么刻进骨子里的记忆啊。
他沉默的有点久了。
零九不耐烦咂舌：“啧。”
除了面对阮舟和杀人，在对待其他人或事上，零九一向没什么太大的耐心。
听到零九轻啧，男子慌慌忙忙组织语言，他跳过了十几年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只捡着重点说道：
“贵妃在还是云嫔的时候，生下了现在的端王，但其实贵妃当年怀的是双生子。双生不详，贵妃决定送走身体稍弱的哥哥。
贵妃父亲、病故的年老将军认为哥哥长大以后会威胁作为皇子的弟弟的地位，因此找人去追杀。
刺客组织的人杀了随行的所有奴才，却带走了哥哥。”
讲到这，该说的都说了，男子也就闭上了嘴。
听完以后，内心毫无波动的零九挑了挑眉，玩味的问：“所以你们是想让我出面揭露这件事，拉贵妃下水？”
男子本欲扯谎，但抬头对上零九眼睛时。
——很冷，毫无温度。
他一哆嗦，承认了：“……是。”
依照丽妃的命令来找零九之前，他不停地在想，凭一个半疯半醒的接生嬷嬷说的话，即使明宣帝信了，大臣们能信吗？
何况贵妃一党的人为了维护贵妃和端王的地位，必然会想方设法一口否定这件事。
直至男子见到零九的脸。
大臣们会不会相信接生嬷嬷的话？
那都是个屁。
这个人只要顶着这幅相貌往大臣们面前一站，若有人说得出他跟明宣帝没关系这种话，那纯纯是没长眼睛。
零九摩挲着下颌问：“你是明宣帝后宫哪个妃子的人？”
没料到他会猜出来的男子满脸错愕。
“是，我是丽妃娘娘的人。”承认后，男子又讶异的问，“您怎么会猜中这个？”
零九没回。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了那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
男子顺着零九动作盯住他的手，于是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痣，不过男子没当回事，眨眼间便将这个发现抛在脑后。
零九准备离开。
这惊醒了傻站着的男子。
他想喊住零九，结果因为太过着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殿下。
零九皱眉，不悦：“别叫我殿下，我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
“可是您的长相……”说着，男子注意力忽然停在零九脸上的人皮面具，心情一时说不出的复杂。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您总不能一直靠人皮面具隐藏自己的容貌吧？”
零九风轻云淡的扔下一句反问：“有何不可？”
他并不在意自己目前用的是谁的脸，反正阿舟也看不见，他只需在二人独处时，不装成齐满、用他本来性格面对阿舟就好。
近在咫尺的机会就要溜走。
而且要联系上会易容的零九也不容易。
男子大步上前挡住了零九的去路，他望着神色淡淡的零九，急切道：“难道您就不想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吗？”
零九轻嗤：“不想。”
男子：“……”这话我没法接。
怎么会有人不想当皇帝？
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想杀谁都轻而易举。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哪个男人没做过这样的梦？
男子心里想着，嘴上也就这么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对于他提出的诱惑，零九反应十分平淡，只是“美人”二字让他无端联想到了阮舟，于是如水般的温柔落进他眼底。
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破冰一样和煦如春。
——爱意是藏不住的。
零九的眼睛这样告诉男子。
软肋。
想到这个词，男子忽然也没那么焦躁了。
他意有所指地开口：“我曾经看过这么一个故事，说前朝有个富人喜欢收藏各种玉器，其中蓝田青玉为他最爱。
富人日夜将玉藏于怀中，唯恐贼人窃取；却不想有一王爷意外发现了这美玉，甚是喜爱，欲重金买下，富人断然回绝。
王爷就此患上相思之症，不吃不喝，日渐消瘦。其兄见之不忍，遂以权势相压，迫使富人不得不献玉于王爷。”
“唉。”说完，男子慨叹一声，“富人再爱美玉又如何，护不住便是护不住。”
零九眸色一沉。
瞬息之间，他单手掐住了男子的脖子。
零九面无表情，沉如深潭的眸子阴森凛冽，嗓音寒戾：“你都知道了什么？”
不怪零九反应如此之大。
实在是男子讲的故事指向性太明显，富人、美玉、王爷，这不是正对应着三个人吗？
男子又懵逼又难受。
这个故事是男子在他记忆里七拼八凑出来的，他只是想告诉零九：没有足够的权势，很可能护不住所爱之人。
但他没想到零九反应会这么大。
那眼神。
仿佛他说错一个字，就要把他杀了似的。
男子感到了一点呼吸困难，艰难的、断断续续的说：“您……我不明、不明白您的、您的意思……”
救救孩子吧，他是真不明白啊。
男子脸上的懵逼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零九遂松开了手。
“咳咳咳……”
男子摸着脖子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一抬头，就看到零九边用帕子擦着手，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杀意不减。
男子嘴角抽了抽：“……”
尽管男子仍不知道他那个随意编造的故事、到底怎么惹到了零九，但可以确定一点，能让零九露出温柔情愫的人。
根本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肋。
而是触之即死的逆鳞。
“丽妃想怎么合作？”零九问的漫不经心。
惊喜来的太突然，男子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房间温度骤降不少。
他才赶紧开口：“五日后是贵妃生辰，届时殿下只需以真面目示人即可，其余一切丽妃娘娘会处理好。”
语毕，发觉自己在零九那双黑眸里窥探不到任何情绪以后。
男子忙又补充一句：“如果贵妃成功倒台，丽妃娘娘之后愿意动用她和家族的所有势力，帮助殿下登基。”
“可以。”
*
零九回来时。
阮舟正趴在卧房软塌上小憩。
也不知他是怎么睡的。
好好的衣裳被他睡得领口敞开，露出一截凸出的脆弱锁骨，窗外挥洒进来的阳光在锁骨上软圆的小窝摇荡了下。
犹如漾起了一池白得晃眼的春水。
往上是尖尖的下巴，红艳艳的唇，睫毛缱绻乖顺地垂落着。
很可爱。
也很勾人。
零九慢慢来到塌边，深沉浓黑的眸子好似饿了许久的狼一样，闪着幽幽的光，他微弯腰，裹着薄茧的指腹按在阮舟唇上。
缓慢揉捏着。
堪堪尽兴以后，他用指尖撬开了闭着的两片唇瓣。
阮舟蹙眉，从嗓子眼里漏出一点柔软地气音：“唔……”
等零九捏着舌尖玩弄时，阮舟终于要醒了，纤长的眼睫扑闪颤动，他睁开了空暗无光的眼睛，脸上神色是迷茫的。
看着懵然的、尚且不知自己在经历什么的阮舟，零九没忍住笑了一声。
愉悦感都快溢出来了。
意识终于回笼的阮舟听到熟悉笑声，又气又恼，稍微张开嘴，对着男人肆无忌惮的手指就咬了下去。
他咬得很凶。
零九的手指顷刻间就渗出了血。
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惹得阮舟蹙起了眉。
见状，零九立马抽出滴着血的手指，轻声抱怨：“阿舟好凶啊。”
但是好可爱。
好喜欢。
“是吗？”阮舟冷着一张脸，“我还在遗憾自己怎么没把你这个变态男的手指咬断。”
怎么连狠话也说的这么可爱啊。
感受着被欢喜情绪填得满满当当的心脏，零九笑吟吟地将腰弯得更低。
就在他的鼻尖快要跟阮舟鼻尖贴上时。
青年忽然抬起右手按在了他脸上，雪白手背微微鼓起青筋，想把那张脸推开。
他恶狠狠的说：“混蛋，把你的脸离我远点！”
零九干脆就这么贴着，还用自己的脸蹭起了阮舟手心，嗓音黏乎的不行：“阿舟为什么总是想推开我啊？”
“真是太狠心了。”他假意哭哭，“我好伤心，好难过。”
推脸推不动的阮舟：“……”
零九又蹭了蹭他掌心。
蹭就算了，蹭完以后他居然还舔了一口阮舟掌心的软肉，低声笑：“好甜。”
阮舟脸瞬间红了。
是气的。
他刚要发火，一句大声清亮的“姐姐”隔着老远距离就传了过来。
